冬日的午后,我坐在窗前,没了树叶的遮拦,阳光恣意地照进来,把屋里照得灿烂明朗,甚至每个闭塞的角落,包括心灵,都充满阳光的味道,我沏了一杯绿茶,打开一本书,凝视着那柄夹在书里的红叶,想起了一个山区的小女孩。
那年冬天,读师范的我在一所山区学校做实习老师。屋檐下挂着冰凌,满脸稚气的孩子都在专注地听我讲课,一个小女孩坐在教室后面,头发凌乱,衣服也破破烂烂,在同龄的孩子中比较寒碜。她不喜欢讲话,课间也很少和同学玩耍,属于那种学习勤奋但成绩却不很理想的学生,在四十多人的班级里她曾经名列前茅,但每次都是昙花一现。她引起我的注意是因为她坐在窗户边,从窗户钻进教室的阳光包围着她,但她还是经常发抖,我以为她病了,多次劝她去医院看看,但是她都笑笑拒绝了。
学校规定班级的座次根据成绩的好坏来照顾,成绩好的可以坐在前排,或者光线好的座位。其他老师告诉我,那女孩姓韩,还有个优雅的名字,每年在夏季的成绩都很好,但是冬季的成绩总是一塌糊涂,班主任找过她多次谈话,都无济于事。所以,每次在冬季排座位她都会排在最后,而且她还会特意央求别人和她调换到那个窗口。
我开始注意她,让她回答问题,她口齿伶俐,对所有的问题都对答如流,并不像其他老师说得那么笨,我认为她是个奇怪的女孩。
那一次去家访,我和她翻越了一座山,才来到她家。两间摇摇欲坠的破草房,室内养了一头小猪,到处散发着刺鼻的猪圈气味,两张床,被子已认不出是什么颜色,大冷的天,床上只有稻草做垫子,一台旧电视还是人家捐的。
她的父亲是一位盲人,六十多岁。十多年前,他在城市乞讨时捡到了在雪地里嗷嗷待哺的她,冒着风雪把她带回家中,从此相依为命。她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也不知道确切的出生日期,养父把抱回来的第二天算作她的生日。
闲聊中我问他:“你们家多长时间吃一次肉?”“丫头想吃肉,但俺家猪还小,过年也杀不得呀。”他说。“饭能吃饱也就不错了,吃肉是一个月吃一回。俺穷,猪后座肉买不起,只能买槽头肉吃。”他答道。槽头肉我是知道的,就是猪颈部的肉,现在农村人是不吃的,我小时也吃过,味道很难闻。
说起孩子的成绩,他说:“来了几位老师都是这样讲,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到冬天成绩就特别差,谁说也没有用。真是!唉!”她偷偷地在一旁哭泣,我哄了好久,这孩子总算是不哭了,她说:“老师,我是故意考不好的,冬天坐在阳光下暖和,我离不开那些阳光,那是温暖内心的阳光。”原来她冬天的衣服很少,又不愿意告诉父亲,在阴冷的教室里,她经常冻得发抖,后来她发现了从窗户钻进来的阳光,为了选择那个座位她故意放弃了自己的成绩。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父女俩已经抱在一起大哭了,我站在那儿,心情很沉重,第一次知道,原来平平常常的阳光还能这么珍贵,尤其在一个贫寒的女孩心里。
多年后,我收到她从北京一所大学邮寄来的一片红叶,上面写着:“想念冬日阳光的味道!”
原来冬日的阳光里,我们可以把彩色的梦藏在闪烁的冰层下。诗人聂鲁达说过:“当华美的叶片落尽,生命的脉络才历历可见”。在这个冬天,正因为这些透亮的阳光,才使我们在看清了世界和生命真谛的时候,变得清醒、勇敢、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