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的名著《废都》，在经历过1993年辉煌的“陕军东征”（当年出版社同时推出的“陕西军团”的小说还有陈忠实的《白鹿原》、京夫的《八里情仇》和程海的《热爱命运》，一时间风靡书市）后，迅即走入低潮，在一定范围内遭到批评（如河南大学中文系就组织了一批当代文学课教师写了一批评论文章并出版了《废都》评论专集），并在文化出版界内部传出“不许再版，不许重印，不许改编成影视作品的‘三不许’指示精神。《废都》出版前造势说要成为当代的《金瓶梅》，出版后遭到如此命运，给贾先生很大的精神压力。现在，时过境迁，《废都》在书店的柜台上消失了17年之后，又一次被隆重推出，并且与《秦腔》（2008年获第七届茅盾文学奖）《浮躁》（获1988年美孚飞马文学奖），一函三册同时摆到各大书城的显眼位置。各种媒体也借机造势，不断炒作，使《废都》又一次走进文学爱好者的视野。当初（1993年后）我没觉着《废都》有多差多反动，现在回头看，也没有今天媒体吹嘘的那么好。有的报纸竟然说原版的《废都》已被炒作到500元一册，我立即在网上跟帖，情愿300元惠让并留下联系的电子邮箱，但至今几个月过去，还没有求购者和我联系。其实1993年以后，《废都》的盗版印刷就没有停歇过，据贾平凹说都超过40万册了，就是说要使某个作品畅销的话，就设法让当政者去“查封”或着禁止“再版”。贾平凹在《五十大话》的散文集中，不无骄傲地引用一副对联来形容自己：“著书成二十万言，才未尽也；得谤遍九州四海，名亦随之。”

见于媒体这种不问青红皂白地一窝蜂唱高调，倒不如让我冷静下来，重新阅读一下《废都》。

一，《废都》到底写了些啥？

《废都》是贾平凹的第一部关于城市的小说，主要是围绕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改革开放给城市知识界文化界带来的冲击，人们的思想观念精神追求发生的巨大变化。主人公庄之蝶是一位功成名就的作家，他周围的妻子、保姆、岳母、画家、书法家、文化商人（书店画廊的老板）和气功师（八十年代在全国各省城风靡一时），这些人和庄之蝶的恩怨情仇，就构成全书的主要故事情节。其实凡是九十年代就熟悉西安文化艺术界的人，书中的很多人物和故事都能在现实中找到原型，没人写出，就觉得平淡无奇，贾平凹写下来，就觉得是他的“天才”和功劳。

二，《废都》的成功之处

《废都》一书中有对现实的批判，如引用了大量的民谣民谚，反映普通百姓对现实中黑暗面的不满和牢骚；有对人性中“恶”的揭露，如主人公庄之蝶采用手腕，拆散已经和赵京五确定了恋爱关系的柳月，再将其许配给市长的儿子（瘸子）；用卑鄙的手段从好朋友龚靖元的儿子龚小乙那里弄来毛泽东的真迹《长恨歌》，这也是导致龚靖元丧命的重要事件。这些都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我觉得是对夫妻关系的描写。如庄之蝶在和唐婉儿、柳月、阿灿都有过性关系之后，两次写到和自己的老婆牛月清做爱，都是牛月清缺乏回应，冷漠、应付差事造成庄之蝶对其越发失去激情（原版第440，441页）。这一点恐怕百分之九十离异的夫妻都不明白。我自己认为这是《废都》一书最为成功之处。

三，《废都》的几处败笔

《废都》的败笔较多，一是结构不紧凑，情节散乱；仅庄之蝶和景雪荫的官司从头到尾扯不清，也没有多大意思。二是有些地方的描写过于夸张，显得虚假和不真实。比如庄之蝶和唐婉儿做爱被保姆柳月撞见，唐婉儿便示意庄之蝶用强奸柳月来达到“灭口”的目的，这和中国古代淫秽小说《痴婆子传》中，痴婆子撞见公公和大媳妇做爱，顺便被公公强奸的情节如出一辙，这些情节，既不合乎人情，也与庄之蝶的身份不合。三是，不厌其烦地对奶牛的心理描写，套用《庄子》上的话：子非牛，焉知牛之心理乎？还有对牛月清母亲人鬼不分的描写，都不能令人信服，有胡诌的成分。四是，用了很多方框，并在后面注明作者删去多少字，其实你就是不删，还能有什么没描述的呢？好像最近的再版把这些方框去掉了。

四，对贾平凹文学成就的总体印象

贾平凹是七十年代初以写短篇小说出名的，他的获奖小说《满月儿》是他短篇的代表作。后来又写长篇小说和散文，他旺盛的创作力和顽强的刻苦精神赢得了文学界的广泛赞誉。贾平凹的长篇小说、中篇小说和散文的数量之多，在当今文坛已经无人与之比肩。笔者读过贾平凹的中篇小说商州系列，读过他的长篇小说《怀念狼》和《废都》，更多的是读过他的散文集《抱散集》、《月迹》、《朋友》、《五十大话》等。李正峰先生生前曾当面指出，贾平凹的长篇小说始终解决不了结构问题。贾平凹也默认。客观地说，贾平凹的长篇小说在国内文学界只能位居三流。结构问题实际是一部长篇小说成败的关键问题，解决不了结构问题，也就使长篇小说永远难以突破，难以给人强烈的震撼和深刻的印象。但贾平凹的散文却是一流的，不但量大，而且文笔清新隽永，几乎到了涉笔成趣（这是古代评画的话）的地步。贾平凹是为数不多的能坐上当代散文“第一把交椅”的少数作家之一。他的散文成就远远大于他的小说和诗歌（他也发表了为数不少的自由体诗歌）及书法绘画。贾平凹会以自己的散文成就在当代中国的文学史上留下一笔。